羯墨

6

在开始训练前照例我要先问下苏万目前的学习进度，好有针对性的制定他接下来的训练计划。我回忆了下瞎子说话的口气，冲苏万歪头一笑，这也是从瞎子那里学来的，他这样笑的时候，往往会让对方摸不出底细，但显然苏万已经对这一套免疫了，他眨眨眼睛，问我：“师兄你是不是脖子疼？”

 

他不提还好，这样一问我还真的觉得脖子有点僵硬，“大概是没睡好，”我说，“你还会按摩？”

苏万认真的点了点头，挽起袖子，眉毛冲我挑了挑，“给你按按？”

 

谢天谢地，瞎子教给苏万的，是真正的盲人按摩。并且我眼睁睁看着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充气U形枕，吹起来之后可以把头架在上面，简直可以把随便一张土炕变成高级按摩床。

只是在我问他为什么不滴精油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说：“我这是中医按摩。”

他把中医两个字咬的很重，一听就是故意的。

 

在那个下午，苏万先后按了我，小哥和胖子，按小哥的时候他有点激动，对小哥的关节灵活度赞叹不已，顺带还按了刚好来要鸡钱的隔壁大妈。

苏万的脾气显然比黑瞎子正常太多了，再加上他的脸，得到中老年妇女们的强烈喜爱一点都不奇怪，天还没黑我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排队了。雨村太潮，常年在这生活关节很容易出问题，特别是老年人，看着一院子老头老太太，我实在没有办法狠下心赶人。

但胖子说：“再这么按下去你师弟就要累死了。”

我回想了一下苏万的小白脸，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还没有累死我估计会先被瞎子弄死。好在是义务来维持秩序顺带看热闹的村支书想出来一个办法，他给院子里没按上的一人发了一张扑克牌，权当是排号了。

临走的时候他说，让你家亲戚在这里开个店算了，我负责出地方和床，你们算技术入股，怎么样？

我心说我可做不了主，敷衍着把村支书送走了，胖子倒是动了心思，问我：“我们真的开个按摩店，你觉得有生意吗？”

我反问他：“你觉得是你会按，还是我会按？”

胖子指了指屋里不知道正和苏万说什么的闷油瓶，“让小哥按，你负责收钱。”

他倒是一点都不操心小哥把人戳死。

 

7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才想起来苏万是来培训的这件正事。等我洗完脸进了胖子屋里，小孩趴在床上睡的正香，弄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叫醒他。

但这一耽误就搞得很被动，因为排队的已经来了。情急之中我踢醒了他，推着人从后窗跳出去溜了。

有生之年，我又一次需要在自己家翻墙，苏万倒是一脸见怪不怪，后来我才想起来，这小子和瞎子这两年逃房租，应该颇有心得。

但我们还没吃早饭，这个点小哥应该在河边钓鱼，我领着苏万过去的时候，胖子破天荒也在，并且正在游说小哥加入他的按摩店商业计划。

毕竟我也算我们三个人之中唯一的领导，胖子这种完全无视我的行为让我很生气，于是我笑着骂他：“死胖子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养老的！搞什么第二产业！”

胖子呸了一声，说：“瞎子还改行开滴滴呢！咱们开个按摩店怎么了？”

我说：“你也知道瞎子开滴滴去了，他都没开按摩店，你激动什么！再说小哥在组织纪录方面就是个渣，你不怕按一半人就没了？”

胖子被我怼的哑口无言，缓了两秒才指着笑倒在地上的苏万说：“你师父是不是偏心？这种一技之长为什么不教给你师兄！”

苏万说：“大概因为……记住穴位需要一个好脑子？”

“他什么意思，我脑子不好吗？”我愤怒的看着苏万。

胖子劝我，算了算了别动了胎气。

小哥一脸尴尬的放下鱼竿站起来走了。

 

8

我们在河边待了一天，这种被逼无奈的野炊有着别样的滋味。在抽烟喝酒吃烤鱼的同时对黑瞎子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也算其乐无穷。但我也不是完全闲着，培训苏万钓了一下午的鱼，并且给他讲了上次我们三个钓千年黄鳝的事，当然跳过了打屎棍那一段，苏万一脸崇拜的看着我，问：“那最后你们回去钓那条鱼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闷油瓶正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打瞌睡，胖子去搭讪下游洗衣服的几位大妈了，时不时有夸张的笑声传过来，我突然明白了瞎子把苏万送到我这里来的真正用意应该不是单纯的锻炼身体。

说起来，我们这些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苏万还年轻。有一些道理，我也是用了很久才想明白，人是可以有选择的，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是可以决定自己的进退，这点很重要。

我不知道我说的话苏万能不能听懂，有几年我过的很痛苦，我觉得在被人逼着往前走，但我没有想过，其实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但是现在我想通了，那条鱼也我一定会钓起来。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是任何一天。

苏万说：“钓起来以后可不可以做鳝爆面吃？

我严肃而庄重的答应了他。

 

9

在黑瞎子来接他小徒弟之前，我都没有教过苏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特别是苏万在看过闷油瓶的武力值展示后，对于训练完全失去了信心，这点倒是让我始料未及，但这又不是我的错。

所以我很坦然的面对了满脸写着“我要找茬”的瞎子，胖子倒是非常看的懂脸色，那晚上压根没回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闷油瓶摇醒了，看样子他刚出去锻炼回来，满头的汗，指着窗口让我看，并用口型对我说：“瞎子……”

我爬起来凑到窗台上，院子里有俩两个黑呦呦的人影，背对着我的是瞎子，面对着我正蹲马步的是苏万。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多年来的训练终于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当然也有闷油瓶在背后扯了我一把的原因，瞎子手里飞出的那片烂瓦才没有砸中我的脑门。

我仰面躺在地上，隐约的觉得，瞎子把苏万送来的意思，可能真的是锻炼身体。

 【完】

［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