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

梦舟记 3

苏万一夜无眠。

 

草原的夜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寂静,帐外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野兽遥远的低吼以及骆驼们细碎的动静,帐篷里呼噜声此起彼伏。篝火将守夜人的影子投在帐篷上,通常情况下他们都裹着袍子沉默不语,等到帐篷口插着的两柱香燃尽,守夜人便会掀开帘子摸进来,换下一个人出去。苏万尚未从淹没自己的不真实感中抽离,神经处于既兴奋又衰弱的状态,睁着眼睛看他们换了十几班,直到微微的天光从帐篷顶的气窗洒进来,他才勉强闭上了会眼睛。

 

然而也仅仅是闭了一会而已。驼队里分工明确且高效,在生火做饭的同时就已经开始拆卸帐篷,苏万迷迷糊糊的叫不醒,为了不耽误工夫,几个伙计干脆把他连同他身下的毛褥子一起从帐子里抬了出来,幕天席地的扔在戈壁滩上,没多一会苏万就被冻醒,不得不灰溜溜的爬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了深深的危机感,之前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现在仔细想想,按照老把头的说法,照这个情形熬上半年,他还有没有命已经很难说了。

 

早饭是大锅里煮的面疙瘩汤,洒了一把盐提味,临出锅前舀进去两勺肉酱,但搅合两下之后马上连一点肉星都看不见。就是这样的一顿饭,苏万只喝了一口就再也无法下咽,他那时并不清楚这一碗饭对于行走戈壁的人的意义有多大,周围人皆盛满海碗,满头大吃,他却端着自己的小碗走的远了些。

 

踱到驼队的另一边,黑狗正安安静静窝在老把头那几峰骆驼旁,身边喝水的碗里已经空了。狗一见他来,冲他汪汪叫了两声,又摇起尾巴。

 

苏万琢磨着这狗和苏家这倒霉少爷应该是旧识,念着那狗多少算救了他,走过去把碗里的疙瘩汤给狗分了些,狗果然激动起来,扑到碗边开始吃,苏万笑着退后了些,一抬头,前面站着黑瞎子,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了。

 

他的脸罩在毡帽下,只露出下巴的轮廓,看样子应该是笑了笑,朝他走过来。

 

苏万紧紧抱着他的碗,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他纠结了一夜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师父,却在看见他之后悲伤的发现,不管他是不是,自己都没办法改掉那些早已养成的习惯,比如,对他天然的亲近感。

 

黑瞎子走过来,虽然两个人几乎一样高,但那人在气势上总是压着他一头,苏万不得不别开了脸,去看脚边的狗。黑瞎子也看了看狗,问他:“饭不吃了?吃不下?”

 

苏万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黑瞎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碗,自己喝了一口,匝了匝嘴,苏万马上一脸惊讶的看着他,黑瞎子又笑了笑,空着的右手握着刀鞘在他脸上拍了拍,声音却是冷的。

 

“再乱喂狗吃东西,小心狗爷扒了你的皮。”

 

苏万红着脸,看着黑瞎子挤到锅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吃完饭拔营出发,苏万又遇到了世纪难题,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接着骑在骆驼背上,但是现实立刻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老把头告诉他接下来他得自己走了。

 

“每匹骆驼的负重与每天的路程都经过严格计算,”老把头如是说,“在到赛尔乌苏之前,我们都不能多消耗骆驼的体力。”

 

“赛尔乌苏?”

 

“赛尔乌苏军台,就是塔拉多兰,从归化城到赛尔乌苏不过一千两百里,却要经过黑风区,冬春刮白毛风,夏秋又是酷热难耐,四季都有沙暴,整个黑风区里没有一口可以饮用的甜水井。所以这一路上水都是靠骆驼背着的,吃完这一顿汤饭,再想吃口热饭可就不行喽……“

 

苏万被这一串的名词搞晕了,半天才抓住了重点,问:从归化城到赛尔乌苏直线距离共一千两百里,已知驼队一天可以行进八十里。求:驼队用几天可以从归化城走到赛尔乌苏?

 

答: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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